塞北,黄沙漫布,几娄枯草泛沙卷过,之后再也没有声息。大漠之上,一骑疾行,身后滚起阵阵浓烟,身形愈来愈清晰,分明就是朝这来的。
关卡木塔上,一个身着女真服饰的士兵正向着南边,观察着四周茫茫一片,站太久只觉得有些倦,忽然听见身后几声叫喊,惊得他连忙看去。
只见一人胯下骑着匹碳黑色的骏马,左手举着个铁牌子,在一里外就开始喊着“吾乃礼部行书耶律难忘,圣上急书,速开关卡!”
站台上的士兵,还没弄清发生什么,只是听到此人说“圣上”二字,见着他手里还拿着铸有“礼”字的令牌,一袭华服,近看一番只是头发和面庞有些脏乱。
他想也没想,就火急火燎地叫下边的人放行,事后自个还在那琢磨着是什么要急的事要让这礼部行书亲自传书。
他正回想着刚刚那人过境时和自己对看一眼,一脸惊慌的样子,明显不太正常。
刚转过身来,后边又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士兵在站台上俯瞰而下,四人已是停在了关卡前,他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的?”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绾髻束发,身着金丝绸缎,座下一匹汗血宝马吐着滚滚热气,前蹄不时地跺着地。那人从怀里摸出了一袋银两来,“官爷,小人是过路的商人,这些不成敬意,还请笑纳。”守卫见钱到位,便没再多问,“放行!”
这行人缓缓通过关卡,那中年男子身旁的大胡子问道:“大哥,为何还要给那两个蠢货这么多钱财?”说完还朝后边分钱的兵崽子方向大喷一口痰。
“有钱能使鬼推磨。”中年男子闭着眼,提着缰绳缓缓前行,待到离了有一里地后,猛然睁开眼,用力抽动缰绳,马霎时飞奔起来。
后边的三人,一人羽扇纶巾不紧不慢,一人鸱目虎吻不时瞟眼那书生,还有一人苍髯如戟左手握着柄大斧:“大哥,等等俺!”
“笨货,喊这么大声是怕别人听到吗?”中年男子的谨慎也不无没道理,毕竟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万一藏个沙娃子劫个财的,那不都是自找的。
关卡那的士兵在他们离开不多时后各自卸去身上的甲套,露出本来的服饰,一个系着袈裟,另一人穿着道袍。系着袈裟的那人只是一拳击出,就将那木塔捅个窟窿,随后使劲往外一抽,木塔轰然倒塌。
站台的道士轻轻地落到地上,扬扬身上的土灰:“你个疯和尚,这么猴急干什么?”
“去找两匹快马。”和尚看着马踏过留下的脚印断定这伙人必然不是什么商贩,循着踪迹走了一里多的路,果真让他瞧出了端倪。他跃上刚牵过来的马,“驾”一声一溜烟已出数里。
最先跑开的耶律难忘坐在马背上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反贼?
他和耶律延禧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那关系简直比亲生的还要亲生,结果就在昨晚他提了个反对南伐要清理叛徒的建议后,一场酒局竟变成了杀局。
还好耶律难忘会察言观色,借着方便的间隙偷王兄马厩里的一匹马就冲出大营,不到一个时辰就跑出耶律延禧实际管辖的地带。
刚休息不到几刻钟,后边追兵就追上来,他不敢再停留,摸摸身上还有什么物件,只摸到自己通行的令牌,一个逃亡计划油然而生,去赵宋。
经过一日的征程,在马背上发着神的耶律难忘已经饿得发昏,盯着那马鬃像极了还在做王爷时的御膳珍馐,越看越馋实在忍不住上前咬一口,马儿顿时疼得到处乱窜,撞进一片树林。
他也清醒许多,急着要拽住马子,可马受惊得很,径直撞到巨石,被甩翻在地口吐白沫。
耶律难忘迷迷糊糊地坐在路旁,这一路的奔波属实是累坏了这位王爷,他靠在那石头边上就睡着了。
枯草几根粘在油乱的头发上,身上的衣服也被划破了几个大洞,脸上还一块黑一块黄,浑身脏兮兮的,不说是王爷还以为是逃荒的难民。
他还做着黄粱美梦,要不回去委屈认个错,说不定还能有个爵位当。
群禽掠过,一泡鸟屎滴在脸上,顺着鼻子丝滑而下,流到唇边,他抿了抿嘴,只觉得有些苦涩,还带着腥骚,分明就是生的羊脑髓。
在梦里,耶律难忘就听见有人在叫着“王爷,王爷,您人在哪。”他刚露头就被那群家仆乱箭攒心,惨死在那棵老树下。
耶律难忘惊得睁开眼,汗已经浸湿内衬,他随手抓了一把落叶含在嘴里,不由自主地咀嚼起来。用这来保持冷静,而且还能充饥。
尝多了过于刺鼻的味道和涩的口感,让他怀念起肉的香味。他盯着那撞死的黑马,哈喇子流了一地。他咽了咽口水,没有刀具怎么吃?
耶律难忘瘫坐在地上,此刻真的很绝望,他又小眯一会儿,想着以此来缓解馋欲。腹痛感刺激着神经,他艰难起身,拖着死马,一瘸一拐地往森林深处走去。
皇天不负有心人,耶律难忘终于是在天黑前找寻到一处破庙。庙里有微微的烛光闪动着,门口有被打扫过的痕迹,香油也是新添的,显然这不是一处荒废的庙宇。
他走进庙宇,就看见案台上孤零零地摆着两块灵牌,凑近些看,一块上面写着“宣懿皇后萧氏之灵位”,他赶忙跪下来磕了几个头,再去看那另一块上写着“宣懿皇后萧氏之侄孙萧氏之灵位”,根据环境来判断,应该是这位萧皇后的后人给她立的衣冠冢。
耶律难忘在案台幕布后面找到把戒刀,庙宇太小,要是外边生火味道又会太大,只能是生吃。他割下一块切成小条放到嘴里面无表情地吞下去,没经过清洗的马肉味道很腥,还带着一丝酸味,怎么也没法跟烟熏马肉相比较。
抵住饥饿困意又席卷而来,他在案台下边睡过去。梦里他的王爷梦依旧做得那么真切。
幽夜胧月,老林里的恶兽都蠢蠢欲动。商贩一行人趁着夜色拐进林中,领头人放慢脚步,轻轻地往深处探进去。
马蹄踩过泥泞的山路,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只听“砰”的一声,前蹄踩进个大水坑里,怎么拔都拔不出来,开始慢慢陷进去。
不多时,领头人半截身子已经进泥坑里,其余人见状,都不为所动,心里巴不得大哥沉底。
大哥也算是个老江湖,按住马头,借力脱身,只是轻轻一跃,离了马身,跳到了外边,看着心爱的战马嘶吼,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一切都无济于事。
他负手于背,绕着沼泽转了一圈又一圈,他马上的兄弟们没一个表态的,都只是静静地盯着大哥打转。
领头人两手一合,就走向大胡子,牵着他的马绳,一脸和蔼地道:“四弟啊,老哥跟你商量个事。”
这哪是商量事呀,他抓住四弟的手暗暗运转体内真气于掌心,虽说这四弟练的功法正是铁拳功,可这大哥的真气实在猛烈,二人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不一会儿四弟就被烫得小手通红,又被封住哑穴,想喊都喊不出来。
大哥又是用力一抓,将他整个人掀翻下来,四弟和马都跪倒在地,大哥身上马,见四弟如此这般:“四弟借马就借马,不必行此大礼。”
四弟自行解了穴道,指着大哥大骂道:“墨忠,你个狗东西,竟这般欺辱我,老子跟你拼了!”
说着举起斧子就劈过去,那利刃快到那叫墨忠的中年人面门时,又被弹回去。
四弟摔了个四脚朝天,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拿起斧子指着另一人:“墨孝,你也要掺和这事吗?”
墨孝正是那书生,他摇弄着缺着几根羽毛的羽扇:“阿勇,你就是过于鲁莽,我们兄弟要和和气气的,才能干大事,来快给大哥认个错。”
墨忠扫干净身上的羽毛,按住腰间的剑随时准备出鞘。
墨孝向墨勇悄悄使个眼神,令他不要轻举妄动。
只因他站在墨忠身旁能感到很明显的杀气,固然这样是委屈四弟,但至少能保全其性命。
墨勇也不解平时护着自己的二哥为什么会有这样为难他,但他晓得照二哥说的去办准没错。
少年时墨勇打残仆人家的孩子,那仆人也是没有眼力见,到他父亲雁亲王那告状,害得他少掉三日的零花钱。
墨勇正想着如何咽下这口气时,二哥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把母亲的首饰偷出来,装作赔礼道歉给了那仆人,那仆人欢喜得很。
可母亲找不着首饰自然着急,墨孝又让他到母亲那告状,结果那仆人被打成残疾,老仆一家老小全都滚蛋,墨勇还因找回母亲的嫁妆有功得了赏赐。至此之后,每每有事墨勇总是会听墨孝的。
墨勇心不甘情不愿地单膝跪地道了歉,两兄弟这才算稍解误会。若是墨勇还纠缠不放,墨忠保不定会废掉他。
墨忠的父亲雁亲王虽然是个文臣,但他的舅舅却是赫赫有名的镇北大将军,他九岁就随军出征,是杀过人沾过血的,对于这几个养在蜜罐里的弟弟实在看不上眼。
更有后来在军队里他们对女战俘干的那些腌臜事,让墨忠更看不起这些个弟弟。
墨勇牵着马在前边探路,隐隐看到有火光在闪动,应该是猎户人家。这回他学乖了,小声地告诉墨忠,得到墨忠的应允后,带路到屋子前。
原来是间破庙,庙前还有一匹死马被人割去一大块肉。
三人跳下马,老三吹响指哨,天际只听一声苍鸣,一头游隼飞扑而下,两脚稳稳落在马腹上,利喙扎进肉里,用力地撕下一大块吞进肚里,不多时马已渐露白骨。
“回”老三一声令下,那游隼落到了他的铁爪上,嘴里还在咀嚼没吞下去的肉。
“大哥,我看这匹马应该是耶律难忘那小子在耶律延禧那边偷的。况且马死了,耶律难忘肯定跑不远,应该就在附近。”
“瞎说,这哪是耶律延禧的马,分明是匹野马,看这,这缺口血只是表面凝固,耶律难忘应该没跑远。”
墨孝摇摇羽扇,几句话就把事情推脱成不是自己兄弟干的。他可不傻,耶律延禧疑心病那么重,怎么可能只派他们几个汉人办事。
暗处那道士和和尚听得真真切切的,道士倒不是个省油的灯,总要和和尚说上那么几句暗语,见和尚不理自己又会骂对方是秃驴。
墨忠走进庙里,看到灵位上的文字,只觉得新奇,蛮族都能懂得衣冠冢?
他绕着案台走转几圈,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案台下面,耶律难忘已经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狭小的空间里充满了血的味道。
墨忠刚要上马,老三就将那猛禽甩出去要其先行回家,谁知那游隼直往案台下钻。
耶律难忘被这变故吓得不轻,紧握着那戒刀,抵住幕布。心里大骂着墨义你妹的个狗逼玩意,养个什么傻鸟。
墨义又叫唤几遍,那猛禽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能让它这么执着的也只有血肉。
墨义走近些掀开幕布,耶律难忘看着凶神恶煞的四人,直接顶开了案台,见缝插针,钻了出去飞奔而走。
众人还在面面相觑,就听墨勇喊道:“耶律,耶律难忘跑了!”墨忠跃马而上:“追,快追!”墨义也放出那游隼去追。
耶律难忘在前边飞奔,他心里明白这要是让他们抓住还不被千刀万剐。
那晚提出的清理叛徒正是针对他们的,会点事理的人都听得出来自己要置他们于死地,何况这几只还都是老狐狸。
耶律难忘想到这更加卖力地往前跑去,虽然不知道前方路如何,但他清楚自己停下一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地上跑的哪比得过天上飞的。那猛禽追在后面,利爪猛然而下,将布料和皮肉一并扯下一块。耶律难忘吃痛,捂着伤口嘴里还大骂着禽兽。
后边杀声四起,墨氏兄弟向四处分散开来,形成包夹之势。墨勇没马跑得最慢,跑了一段,累得气喘吁吁地坐在路旁石头边上休息,就看到树上有两道黑影,一道正向着另外一道打着手势,另一道专注地看着墨氏兄弟的动向,全然不知这边在观察他们怪诞行为的墨勇。
那和尚是怎么数都是三个人,正当他疑惑第四个人跑去哪里时,道士扭头一看,和墨勇对上了眼。他打了个招呼,抓起和尚,不由分说往前越了十几步。墨勇这回也顾不上累了,抄起家伙就朝他们追去。
最前方还在和飞禽斗勇的耶律难忘此刻在心里已经把墨义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要是自己有修为,反手就要把后面那只禽兽抓起来宰了,看要清蒸还是爆炒,反正都下肚。
他正想着,没有察觉脚下湿地,只觉脚一软,沿着山坡侧身滚下,到了半坡,他又踉跄起身,连滚带爬地下了山。
他半睁着眼,抬头晨曦入目,用手去遮这可见光,太刺眼了。
耶律难忘在没落难前,也算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学富五车是不敢说,但饱读诗书还是有的。好歹也是当今辽王的左膀右臂,没点东西还真是不行的。为什么辽王会要杀他呢?难道是要卸磨杀驴,兔死狐烹?可是也不至于置于死地吧?他和辽王是兄弟诶,血浓于水的。
耶律难忘还是想不明白辽王杀自己的原因。他脚上绊到了什么,随后整个人失去了重心,经过几刻,耶律难忘结结实实地摔进一个大缸里。
“咕噜噜……”水面上探出了个脑袋,耶律难忘从水缸里爬出来,整个人看上去湿漉漉的,加上他身上沾了几根茅草,像极了一只落汤鸡。耶律难忘站在那,这儿别有洞天,整个空间很大,足以容下万人,是个藏兵的好地方。这除了边上长出的枝枝叶叶,就只有他的前方有一张石床,这边天井透进来的光刚好打在了石床上,石床上躺着一物,耶律难忘凑近看,是一个人。
那人酣睡模样,头发凌乱,衣服也是粗麻布衣,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叼着根茅草。
耶律难忘推了推那人,那人没醒,只是翻身继续睡去。耶律难忘见他不醒,自行清理了伤口,就到处走走看看。
在某处角落,耶律难忘找寻到了一台古琴,他盘坐在那将琴放于两膝之上,双手抚过七弦,竟发出了沉吟的声响。
琴长约三尺六寸五,宽约六寸,厚约三寸,大概是制琴人故意做厚的。琴额处阴刻了几朵雪梅,点缀了沉香木。龙龈是根暗红色的硬木,和整台琴的配色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拨开琴弦,声音沉闷,他又试着拨弄那几根较细的弦,声音只是比后面那几根粗的弦来得清脆些,和正常的比起来都醇厚。并且每拨一根弦,耶律难忘手指都觉得好似拉开了二石之弓一样酸软,指尖还火辣辣的疼。更别说要弹什么曲子了。
耶律难忘还在津津有味地摆弄着古琴,石床上的主人已经醒了,他看着耶律难忘竟能拨弹开他的琴,不禁感叹真是后生可畏,可惜了,还是没能完全弹开,只是懂得些皮毛,或者说是用蛮力弹开的。
那人轻咳一声,耶律难忘连忙放下琴,站起身来,作揖自荐道:“晚辈耶律难忘,意外掉落此处,还请前辈海涵。”
那人示意他可以不用这么多礼节:“要不你做我徒弟吧?”
这一问把耶律难忘问傻了,自己也就是不小心掉进你这破天井里,你要让我陪你一辈子?想什么呢?耶律难忘果断拒绝了他。那人也没再为难他,倒头又躺在了石床上。
山坡上,墨氏兄弟追到井边,看了四周都没了脚印,那游隼则是站在井沿边上,长喙不断指着井里。
这回倒霉的还是四弟,墨勇见众人都是这个意思,只能是郁闷地跳了下去。
墨勇从水里趴了出来,向着上边报平安。又是“扑通”几声,墨氏兄弟纷纷下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转头就看到了耶律难忘,四人气势汹汹地向他逼近。
耶律难忘一退再退,一直退到了石床边上。墨氏兄弟依旧紧逼而来,耶律难忘怎么死的其实他都想好了,可真没想到会死在这群叛徒手上。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拍了拍身后的那人:“我答应你,做你徒弟,救我,快点!”
那人听了,迅速坐直身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瘫软下去:“没有敬茶怎么收徒啊。”
耶律难忘想死的决心都有了,我都不想做王爷了,你还担心收不收徒的礼节,随口唬了他一句:“他们身上有。”
耶律难忘哪管他们身上有没有,能先拖住就好了,至少还有时间可以想想别的办法。
那人只是一瞬就闪到了四人面前:“你们是不是有干的茶叶?”墨氏兄弟听这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得眼前这流浪汉好笑:“有也不给你。”
那人一听恼了,一掌将他们推开数米,墨氏兄弟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就见那人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根树枝,指着他们:“我跟你们比试一番,赢了就把茶叶给我。”
墨忠见他就只是要茶叶,解下腰间的香囊扔了过去:“这是上等的大红袍,给你,可惜了,唉,算了算了。”他看这人的脸只觉得面熟,但又想不起来是谁。
那人接过茶叶,满心欢喜看着耶律难忘:“去找些热水来泡茶敬师。”
耶律难忘看他还好没有搞清楚状况,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有人追杀自己就算了,现在又有个流民要收自己为徒,学什么?学如何流浪生活吗?
墨勇开口道:“邋遢师傅要收个废物做徒弟,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那人瞪了他一眼,眼神寒厉,随时都可以动手杀了他。
“闭嘴。”声音冰冷,却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在场没修为还是修为较低的都汗毛倒起。
墨忠斗胆说了句:“前辈,那位小兄弟恐怕不能做您的长远徒弟了,他犯了大罪我们要将他带回去。”
“他是犯了什么大罪,有人敢要带走我萧烨要收的徒弟。”萧烨厉声喝道,拿着树枝指着他。
“萧烨?辽王的智囊?你是?”墨孝和墨忠都被这名字吓得不轻,只有墨勇还在那傻愣愣地说着:“傻子就是傻子。”
要说墨孝口中的萧烨可是位奇士,据传他的生父母都是汉人,后来因为战乱被萧家收养,故而赐姓为萧,又因那襁褓布上缝着个烨字,得名萧烨。
虽然是个汉人的孩子,但老宗主二房无后,得了个孩子自然怜爱得不行。这萧烨也是争气,自幼就聪明,不论是辽文还是汉文都是学得很快,更是熟读四书五经,兵家秘法也是随道法高人学得十分了得还练就一身本领,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其在当时算是个出了名的美男子,老辽王的大公主和二公主都争着要招他做驸马。
可不知后来怎么地,萧烨和道法高人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出现时辅助上一代辽王三年后就又突然消失了,那三年里辽国国泰民安,兵强马壮,萧烨留下莫要南侵四个字之后就失联了,任辽王如何寻找都没有其踪迹,只能是当他死了,还给他修了座功德庙,让世人来供奉他。
“你们认错人了吧。”萧烨语气没像刚才那般强势,更像是在掩盖什么,“天下的人千千万万,同名同姓的不也挺多的吗?”
“也对,可前辈你这徒弟今天我必须要带走,得罪了。”墨忠拔出宝剑,只身挺近,鱼贯之势刺向萧烨。
萧烨只是用那树枝一挡,再往外一推,借力打力,墨忠的进攻就变得十分被动。
墨忠运转真气,将其注入于剑中,突然反转剑身,由刺变成了削。
眼看要割到眼了,萧烨轻轻一震,那剑上竟出现几道裂痕。他用树尖一点,墨忠被推出去数米。
墨忠捂着胸口,随即口里喷出鲜血,他用剑撑着,那剑刚扎到地上,直接碎几片。墨忠已经有十年没感受到这么强横的内力,自从他在华山的师傅仙逝之后,当世之内就没有谁的内力能够与之匹敌,更别说依靠内力伤到他。墨忠看着眼前这位表里不一的中年人,眼神更加古怪。
“我们上。”墨义和墨孝应声而起,分作两路向萧烨攻去,墨义放出游隼,猛禽利爪攻下,他的铁爪也骤然而至,两爪同时握住了萧烨手里的那根树枝。只感觉到一股蛮力,顷刻之间,一人一鸟被甩飞到了墙脚,墨义感觉钻心的痛。
墨孝放出羽毛暗器,八枚飞羽镖飞袭而来,都是直达面门,萧烨长袖一卷,再往外一挥,暗器通通回击过来。墨孝左躲右闪,这才躲了过去。
就剩下墨勇,这人也憨,拿着个大斧头就往前冲去,只听萧烨“嗯”一声打嗝,真气外露,墨勇直接被掀翻在地。
墨孝看着萧烨,记起七年前两人还见过一面,那是在老辽王举办的庆功宴上,自己和大哥当时不过是太子的一般门客,能够参加那种级别的宴会已经是抬举他们了,而萧烨则作为老辽王的座上宾大放光彩。那一年他意气风发,怎么也无法和眼前这个邋遢模样的人联系在一起。
眼尖的墨勇又开始作妖,指着萧烨腰间的玉佩:“没想到你还是个小贼。”
墨忠看到那玉佩,是老辽王的贴身物件,亲自赏赐给萧烨的那块,是在赏功大会大会上给的。
他赶忙捂住了墨勇的嘴,赔罪道:“晚辈不识抬举,还请前辈见谅。”墨忠此刻绝对能够肯定眼前这人就是当年撑起半壁江山的萧烨,是他绝对得罪不起的人。随即带着墨氏兄弟全都撤了。
待他们走后,萧烨挠了挠耳朵,对着耶律难忘说道:“收你做徒弟还真难,走了一波又来了一波。”
耶律难忘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天井崖壁上跳下两人,一人系着袈裟,手持禅杖和戒刀,另一人身着道袍,腰间绑着柄软剑。
“是妖道和和恶僧啊。”萧烨满不在乎,又躺到石床上,安慰着一旁的耶律难忘,“没事,都是自己人。”
两人听这称呼哪能忍,纷纷都要上前。“你们不就是要师祖留下来的东西吗?你看那个,我师傅就留了台破琴给我。你们要就给你们了。”萧烨指着那古琴,一脸无奈。
两人一看真有宝贝,就要把它搬起,可挪了半天,那琴未动分毫,就在那静静地躺着。像是钉在那一样,两人费了好大劲都没能动它半点。
和尚气急败坏举起禅杖就要将它砸碎,道士连忙拦住他:“万一是这小子唬我们的,我们把他东西砸了,他就能说是我们的错,自己就能把宝贝藏起来,那我们岂不亏死。”
和尚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反而饶有兴致地要弹首曲子,他用力拨动琴弦,一点声响也没发出,琴弦更是纹丝不动。
和尚不信邪,运转体内真气于指尖,那琴弦扭曲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样,发出的声响难听至极。
“贤侄,你就告诉师叔知道宝贝的人就好了。”道士耍了个滑头,他清楚萧烨不可能告诉他宝贝在哪的,但这知道师祖宝贝也就只有嫡传弟子了。
自己这师侄现在的功力,依他刚才和墨氏兄弟那一战来看,就是萧烨单方面的碾压,从他应对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所展现出来的东西可能还没有全部的十分之一。自己现在要单方面胜他恐怕都很难,更别说逼他说出宝贝的下落了。至于自己的那个秃驴师兄就是个愣头青,偶尔聪明一下,等一下萧烨耍几下嘴皮子就又倒戈了。
“知道宝贝的人吗?有啊,临洮李氏知道吗?”萧烨没再给他打马虎眼。
“李氏?就是你杀了他家恩师徐州堪的李氏?”道士瞪大了眼他怎么也没想到萧烨还能和李氏扯上关系,他想到这,预料到事情并不简单,抓起和尚逃命似的跑了。待他走后萧烨没再说话,只是刚才那些话让他想起了什么。
余晖落幕,残阳映着那巨舟上的古琴,修长的十指在七弦之间来回拨弄着。却又没有太多动作,只是弹琴而已。
海上
一艘如同蛟鱼一般的巨舟正朝着南方驶去,冰棱渐渐在巨舟的周围凝成。伴着乎柔乎刚的琴声,巨舟一直在前行着,并没有太大的骇浪,或是因为冰霜结冻阻了巨舟的前行。
巨舟后一艘小舟疾驰而来,小舟上一位身形娇弱的女子身穿素衣,身后背着个剑袋,鼓鼓的,好似装了很多东西。
“萧烨,你当日的话可是当真!”只见那女子纵身一跃,跃上船头,左手持剑指着那正在弹琴的少年,满眼的愤慨却夹杂着些许的情慕。
“我已退出江湖,而今金盆洗手早已明示各路。不过,既然在下有做过约诺,就一定会践行。”少年边说边弹奏着,曲不乱,弦也不散。
那女子持剑挺近,只指少年喉处,寒光一闪,长剑停在了半空中。少年纹丝不动继续弹奏着,只是曲变了,变得苍翠许多,不像是古琴能够弹奏出来的。少年的双手如饿鹰扑食,擒禽之势拨开了空中的剑,又在这古铜色的琴弦上拨弄着。急奏,弦绷,琴弦上少许血迹。
少年大笑道:“够了吗?还是还要比剑?”
那女子双眸一漾,“要比就别费话!这债今日必须了结。”
“长剑故梦,李施主为何将前尘旧梦困于心间,恨事九重,悲寥寂寂,昔不见唐玄宗启用余党魏玄成,故不忘李庄宗释陆刺史。而你与徐剑客非亲非故,为何执意为他冒险报仇?”舟上的小屋里走出了一位身披禅衣袈裟的老者,手中握着却是一面八卦台。
“师傅,无需与其多言,她想取徒儿的命,那就让她来取。”此时萧烨不再安定,他深知若是师傅出手事情定能解决,而少女的性命却是堪忧,“算了,李钰,既然你想给姓徐的报仇,就来吧!”萧烨将琴放在地上,打开了琴匝。说来也奇怪,这琴是青木所制,而琴匝却是朱红,与琴的表面格格不入,少年从琴匝中拿出了一根银白色的丝线。
一息间,李钰早已双手持一柄重剑朝萧烨赶来,重剑一劈,竟止于半空,李钰神色一惊,顷刻,重剑竟已被弹开。萧烨的银弦也丝毫没损,“惊弦几何,祖师爷留下的东西果然不错。”那禅衣老道见到此景并不惊讶,只是露出了几分的苦涩,“早知道就不传给这小子了。哎……”
此刻萧烨却并不惊异,完全在预料之中。一旁的李钰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的重剑会这么轻易的化解。
李钰将剑插入甲板之中,右手迅速从身后的剑袋抽出一柄白银色的长剑,一晃,闪得人眼花,李钰说道:“此为我九剑袋中的右剑,名曰‘伤霓’,为徐恩师于吾剑道初成所赠。若你能死于此剑之下,也是不枉恩师多年予吾之恩,师傅,徒儿这就给您老人家报了!”
只听李钰一呼,猛地起身,一跃,手也不慢,直逼萧烨眉心。萧烨纹身不动,心中早已打定了算盘。剑逼近了,十寸,七寸,李钰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荒唐,当真以为这是软剑,却又是一瞬,仅仅是一丝的难过,为何?
三寸,“哐!”一声,真是响亮,伤霓被弹开了,李钰也被巨大的弹力给弹开了,掉落在船的桅杆边,直接昏死了过去紧接着的是棋子掉落在甲板上的声响。萧烨睁开了眼,将眼前的琴直接朝李钰的方向甩了过去,一道身影弹出,将琴抱住了,嘴里边骂到“你个败家玩意,这玩意老子传给你,你给老子当砖扔。”
“老木闪开!”萧烨向木老头喊到,弯下腰将那黑色棋子捡起举起了手。木老头站了起来用身躯挡住了李钰,对萧烨说:“小花!把棋子放下!”萧烨见这,笑着说:“师傅,您可接好了。”“嗖——”一声,一枚黑得发亮的棋子飞驰而过。
“不好!”木老头直接将琴扔到了一旁,“唉,来不及了”,木老头将李钰一提直接往萧烨砸去。李钰从棋子下窜过,整个人将萧烨扑倒在地,瞬间清醒了许多,小脸一红,赶忙起身,与萧烨拉开了距离,顺手将甲板上先前的那把剑拔了起来,握在手上,剑指着萧烨说道:“登徒子,你轻薄我!”说着本就娇羞的脸蛋更红了,却依旧是难以掩盖其深情的表达。
半躺在甲板上的萧烨,用手将剑拨开,道:“小姑娘,成天舞刀弄枪的,万一哪天伤着了面容,可咋办啊。”一听萧烨话,李钰更急了,便随口说了句“要你管!”,将剑收回了剑袋中,纵身一跃,跳上了先前的小舟。
在小舟上,李钰仔细琢磨着,虽说自己长不算丑,萧烨却是生得十分俊俏,虽是带着半边面具,但单凭那双眼已令人把持不住。上元节那天一见这翩翩负琴少年,蒙面而奏,一曲《浮沉》,令京城内外万千女子痴醉,就连深宫之中的翘楚祈安公主也为其赋诗——“仙乐来游误落凡,天宫去旅怎窥探。若闻此曲梦玉蝉,何来愁忧把泪堪。”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其中为之痴癫的一员呢,正想着……
小舟四周微微泛起了波纹,分四个方向向着小舟袭来,猛然间,四方窜出四舟,而后萧烨和几位师兄办的一出好戏,让自己和李钰结下了不解之缘,至于后话那该如何,萧许被耶律难忘惊醒。
耶律难忘拿着戒刀朝萧烨袭来,萧烨身形一闪,夺过戒刀,将刀抵在他的脖子上,耶律难忘双手半举,刀在皮边上硌得生疼,到嘴边的话是一句也说不上来。